【藝術家採訪】關渡美術館 – 黃千倫

關渡美術館在7月24日聯合開展四檔展覽,分別是《One Piece Room 楊炯杕 個展》、《質變-王湘靈個展》、《赤燄‧游擊‧藝術交陪 –– 新台灣壁畫隊》、《書寫的現代主義終結:從井上有一、李禹煥到張羽》四檔展覽。

新臺灣壁畫隊(以下簡稱新臺壁)以「蓋白屋」的概念為核心,集結臺灣各地的藝術家來繪製壁畫,在壁畫隊所搭建的木棚架內,天花板與牆面皆由壁畫所拼組而成。新臺壁具有藝術文本的累積、進入社會呈現在地、回歸藝術人文的本質、身體勞動等特質。而藝術家黃千倫在這次新臺壁於關渡美術館的展覽當中,負責在2F的牆面上進行長達9米的文字書寫創作,文字的內容是策展人-李思賢、蔣耀賢、商毓芳等,對於此計畫的觀念和當代藝術的反思。在三大面空白的牆面上,大量灰色的書寫文字不僅具有視覺上的衝擊,同樣具有突破傳統書法和展覽文字形式的表現風格,筆者簡短採訪藝術家黃千倫對於在地情懷和自身生命經驗轉變的觀點。

【藝術家採訪】關渡美術館 - 黃千倫-1

(以下訪談內容,Q 為採訪提問,黃代表藝術家黃千倫回應提問)

Q:「蓋白屋」計畫的以不同的姿態與樣貌出現,算是一種自我型態的調整,在不同的地方即有不同的樣貌。在你繪畫創作過程中,自我調整的經驗又是什麼?在不同地方會有什麼創作上面的調整嗎?不僅僅是技術上的調整,又有什麼是你明顯意識到的自我轉變?

黃:就拿我目前現場書寫的這個事件來看好了,它絕對是一個有意識的自我轉變。比如說,我們在處理一個牆面,我們到戶外,或者是我們走進美術館,跟你一個人在家裡直接對著紙張作畫的那種經驗,它絕對是不一樣的,而這個是很直接從形式上面的轉變。這種調整,我覺得對於藝術家的自我調整而言,是很微小的,可是它其實在進行繪畫的過程中,像我這次牆壁書寫的行動,在我書寫的每一分每一秒之間,那個時間感其實是相當緩慢的,所以不會意識到太大的自我調整。

那如果只是純粹講到我個人創作上面的自我調整的話,這種自我調整,是來自於我對於自我藝術的不斷再定義,我想要超過它,超越自己的藝術,因此我常會感受到自我調整這件事情。可是如果是在不同的場域裡面,通常我就是拿到什麼原料,我就是現場面對運用它,這些通常只是技術上的問題而已。

自我調整,如果就是我個人創作而論,這幾年最大的是「一個議題的確認」。我其實之前在做創作系列時候,一直都會有好幾個系列同時在跑,在處理多種主題跟議題的同時,過去也會有一些批評的聲浪,他們會覺得:「那你如何精準的說出你真的要講的核心語彙?」可是我覺得,我從大學時代以來創作的脈絡裡面,不管是我剛剛講的技術上面的調整,或者是自我的再確認,我之前念碩士的時候,碰到了很多藝術史跟哲學的理論,那那些東西很明顯的綁住我,它讓我沒有辦法前進。有一些人會覺得讀通了一些藝術史或是理論之後,會對你藝術創作有些幫助,可是當你沒有經過消化、沒有徹底的理解它,再丟下它的時候,根本就沒有辦法前進。而我覺得我最大的自我調整,是我碩士畢業之後的第一份工作,我刻意去咖啡廳上班,去洗杯盤,去接觸最生活畫最日常的「人群」,去體驗「現實」,這種現實感,我覺得是我目前體驗到的人生,比如說面對臺灣、面對現實、面對現在走入婚姻,活在當下,是我目前最想要處理的主題,我覺得這些可說是我這一兩年來最大的自我調整。

Q:這個計畫強調的其中一個重點為土地,對你而言,「在地」是什麼?你對土地帶有怎樣的情懷?

黃:我覺得我這一兩年來,包括在 Galerie F&F 【叢林迷蹤】中呈現的這些作品,我想要找回自己的根。我之前接觸到一位藝術家,是北藝做新媒體的張徐展,他之前跟我分享一個故事:他出國向外國人展覽他的video的作,但很多人很訝異跟他說:「看不出來這是一個臺灣人的藝術創作。」張徐展當下很震撼,他開始意識這件事情,而其實他們家是在做紙扎人的百年祖傳老店,但是張徐展說他避諱去做這個東西,避諱回到他的原生家庭,從裡面創作再出發,避免追溯自己的歷史,是因為他不想消費自家文化。我相信有很多藝術家在這個點上都是掙扎的,覺得不想要消費自己的家庭文化,或者是消費臺灣。但是我覺得,更重要的是你對於你創作的理解是什麼,我們只是覺得我們在表達「呈現」,比如說我就只是想要呈現在地,我對於我故鄉虎尾的某一種情感,像是虎尾有糖廠,那現場也有很多虎尾的藝術家畫火車,有鐵軌、有甘蔗,我也會畫甘蔗,而我是刻意要這樣畫嗎?其實不是,因為我小時候就是在甘蔗田裡穿梭,所以當我在探尋藝術裡面最原始的衝動時,每次作畫前我會去想像,我的記憶中哪些圖像會湧現出來?往往浮現出的都是這些植物,這些植物就是在地的植物或說是在地的歷史。其實這些東西,它可以幫助藝術家站得很穩,我覺得這個是個面向,它不是不能不做,而是你要知道你為什麼而做。

Q:你的作品中都帶有一些傳統元素並結合文字書寫;圖像跟文字的結合對你而言是什麼?文字對你來說又是什麼?

黃:文字書寫的是2013年開始出現的一個書寫系列,一開始好玩的是,有些老師看到就會說:「黃千倫妳書法也該練練的吧!」這種老師的批評是形式上的批評,可是對我而言我的書法,並不是在寫書法,因此我都把它定義成「書寫」,只要有觀眾問我,我都說這是我的書寫,就像在寫一篇日記一樣。如果我在裡面寫錯字,我不會去避諱錯字,我可能就會像顏真卿寫《祭姪文稿》那樣子,將錯誤的地方圈起來,然後就直接再寫對的。它就像日記上面的呈現而已。

很多人會問我說:「那你這樣會不會被歸類成插畫?」因為又有文字又有圖。但其實在我的作品中,文字與圖像之間不一定有直接連關聯性,我的圖像並不是要說明這個文字,文字也不是為了圖像存在,圖像存在於文字中也不代表文字本身,其實它們之間沒有絕對的關聯。我的藝術創作裡面有一種巧合,不管是圖像或文字,都來自我生命經驗的一種轉換,它們只是一個被轉換成圖像,一個被轉換成文字,然而在我的創作裡,同時發生與存在的這些,我並不覺得違和,因為其實就是只是在呈現我自己而已。我會去回憶我小時候做過的事,我就是一邊畫插圖,一邊寫日記,其實我一直都在做這樣的事情,當今天可以用到更精準的媒材來呈現的時候,我是怎麼做的。蠻好玩的是我老公 ( 指藝術家楊子逸 ) 提出一個論點我還蠻認同的,他在理解我的繪畫時,不會理解我的文字是「文字」本身,他認為我的文字也許是一種背景,這個背景很巧妙地具有一個故事性,比如說一隻鳥被放在文字中間的時候,你可以一起閱讀它,你遠遠看背後像是一張壁紙,或是一個圖像,可是你近看的時候,有一些文字被遮掩掉了,有些文字仍可閱讀,它又會有一些故事流竄,文字在那些圖像裡穿梭,又是另一個空間上面的層次。其實,我的作品還蠻常存在討論空間的,雖然有一些人會說我的作品很平面,可是其實平面本身也是一種空間,它還包含心理層次的空間,還有我現在要加入的書寫的空間,只能說,黃千倫對於空間在藝術創作我的繪畫裡面,空間是一個很重要的關鍵詞。

(採訪時間:2015/07/24,地點:關渡美術館《赤燄‧游擊‧藝術交陪 –– 新台灣壁畫隊》展廳)